小时候,住在乡下,一入冬,村子里就杀猪宰羊,做腊肉灌香肠。我家杀猪时,母亲躲得远远地,不忍心看着养了一年的猪被杀掉,还总会在头天晚上给它喂些好的,默默地守在那里看着它吃。
村里的杀猪匠人高马大的,一身力气。在猪凄厉的叫声中,儿时的我常常在噩梦中,惊乍而醒。
每年冬天,杀猪匠都是最忙的。村西头二憨家等不及了,自己动手杀,一刀下去,血流得不多,人们正纳闷的时候,猪猛翻身,撒腿就蹿——没戳到要害。一帮人惊得目瞪口呆,连忙追赶。猪在前面跑,人在后面追,围观者笑出了眼泪……
过年能杀一头猪,那一定是个“肥年”。当然,是舍不得全吃的,卖出一部分后,母亲会选一些上好的五花肉做成腊肉。
腊肉制作的过程,需要时间来成全,倘若能遇到几场冰雪霜冻,在阳光的恩泽下,便更多了几分天然的味道。制作的时候,母亲把大青盐擀碎,在锅里焙黄,放入花椒、八角、小茴等香料翻炒,放凉后均匀涂抹于条子肉上,一层层码在瓷坛里,过两天翻一遍,使盐料充分浸入,大约七八天后拿出,挂在屋檐下晾晒。
几天后,母亲便吩咐我去寻些松柏枝来,在室外搭个简易熏房,把晾晒过的肉架在上面,点燃松柏枝熏几个时辰,边熏边翻转。松柏枝“噼里啪啦”在燃,肉被熏得往外冒油,滴到下面的柴火堆上,发出“滋滋”的声响。肉混合着松柏枝特有的香味,随着烟雾阵阵飘出……
母亲是制作腊肉的好手,左邻右舍都来向她请教,母亲总是笑呵呵地有求必应。她做的腊肉熏香扑鼻,刀切透亮,肥而不腻,腊味醇厚,这些味道在漫长的时光中和故土、乡亲、勤俭等情感与信念融合在一起,才下舌尖,又上心头。
又到腊肉飘香时,此刻,千里之外的家乡,想必到处是松柏枝“噼里啪啦”熏腊肉的景象吧?闻着飘香的腊肉,回味着时间的轮回,仿佛有一种回到了家的感觉,而母亲却早已不再。恍惚中,母亲的声音在耳边响起:“娃儿,快来尝尝腊肉香不香?”